她走过,唯独她走过。

卜洋/影

难得清闲。

木子洋躺在不再拥挤的双人床上,瞪着眼睛对着天花板开始放空。

他失眠。事实上,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过,在此之前,不过都基于生理疲惫的机械式闭眼,合上眼一片昏暗,心里不断暗示着只要不睁眼,就算是平坦。可他心里明白,一天不拔掉那根扎在心里的刺,他就一天不能安稳的入睡。

辗转许久,直到枕头的两侧都留下温热,他才悻悻的起身,走到窗前微微拉开点窗帘。对街的霓虹灯牌晃的刺眼,他恍然间想起下午在机场遇到的那个将红色应援棒塞进他手里的姑娘。

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不知怎么越过了安保的人墙撞进他怀里,手臂上还有明显比撞击过的红印,在得到木子洋惊异的回应后,抱歉的笑笑将手里的红色应援棒交到他手上,用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近似渴求的告诉他,“哥哥,多和小凡说说话吧。”

 

他和卜凡互为对峙已经很久。久到他几乎快要想不起,故事的最初,他们都只是按着安排,故意疏离着。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到床前在柜子里寻捣着什么,最终在最底层找到了那只红色的应援棒。他用力推动握柄上的按钮,殷红的光亮立马投射在雪白的墙体上。

光影浮动里,木子洋愣愣的看着墙体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体。一时无言。

/活在当下 展望未来/

他几乎潜意识的想要开口接那一句,我是暴雨,你还是你。

只可惜时光长河奔波不息,被碎石阻隔出太多条分流。他和小凡,再也不似从前了。

 

其实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收到有关卜凡的应援。尽管忙碌到没有太多时间去关注网上的声音,他也知道,他和卜凡之间,已经成为越来越多人心中不可言说的那一部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疏离,却苦于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解释所有对峙的缘由。

有些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状若无事的掩盖,越是容易激起人窥探的欲望。就像被掷进水潭的石子,激起片刻涟漪后看似平静,但谁也不知道潜入水底后扎的究竟有多深。

 

他想起某次在组合超话里看到的一篇帖子,大意是疑惑为什么木子洋要在镜头前再三强调,他和卜凡从前不熟。

起先只有几个团饭在底下评论,慢慢的开始出现cp饭、唯饭的声音,每个人站在各自的立场,各自觉得自己热爱的一个才是这段关系中无辜的那一个,渐渐演变成一场没有结论的争执。

故事最后以楼主删帖收场。

她说,

[我怕他们不好,却没想到因为我的缘故,被动坐实了他们不好。所有扑朔迷离,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造成多方困扰,是我抱歉。]

 

其实木子洋没说假话,也没想那么多。

许多人说,木子洋是为了避嫌才刻意回避所有关于李振洋和卜凡凡的故事。其实真不是。

进公司之前,他对卜凡的所有认知是一个小他一级却高他半个头的小学弟。长得挺帅,偶尔能在秀场上见面。那时也不过是点头招呼的关系。一米九二的男孩初次见到已经在国际秀场上闪光的学长,有些局促不安,嘴里默念过无数次“学长好,我是卜凡”才敢最终开口,打招呼前还不忘双手在裤腿上使劲摩擦,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洗过无数次手。

 

那时李振洋只觉得这小学弟挺有意思。看起来凶神恶煞,开口跟个二楞小青年似的,也不怎么圆滑,遇上不明就里的,只敢尴尬的挠头笑笑,连一句重话也不会说。像极了第一次出国走秀的自己,什么事情都不懂得掩藏,只晓得自己喜欢了就只管着将所有心思都倾注,恨不能将整颗心都剖开了的捧到面前。

 

这样不行啊,他如是想。

[会吃亏的。]

 

于是就时常带着小学弟一起。起先是秀场,慢慢就变成聚会、锻炼、唱K...卜凡是个心思很细的男孩子,别看长得人高马大的。其实特别注重仪式感,在他的认知里,在意一个人,就是要记得他所有好与不好的细节,要把所有自己觉得美好可爱的一切都剖露给他。

李振洋记得,在他第3次收到卜凡的寿桃蛋糕时,简直哭笑不得。

“我说卜凡凡,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都说了哥哥不在意生日这些。”他双手捧着八寸的大蛋糕,有些无可奈何。

整个蛋糕胚上只有一个巨大的粉色寿桃,上面还有红色大字写着:祝李振洋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不是,哥哥你不喜欢吗?”卜凡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抓了抓脑袋,其实他刚剃了一个寸头,没什么头发可挠,一手抓了个空显得尤为尴尬。

算了,这傻小子。

李振洋低头,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火光熄灭前他看见卜凡脸上露出有些得意和诚恳的笑意,像是拿了满分试卷的孩子得到了父母的认可。

 

“哥哥喜欢。”

 

木子洋常常在想,卜凡多像一头忠诚的小犬呀。

从来也不懂得什么掩饰和拐弯,所有关于喜欢和心动的情绪,就像离弦之箭一般直挺挺的撞进你的胸口,在心里钉上永不能抹去的印记。只不过那会儿他总还觉得卜凡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弟弟,第一次遇上脾性相投的人就想倾囊相告,恨不能将所有好的都给了他才算完。他在等,等时间久些,等卜凡学会武装,自然也就不会那样依赖了。

 

没想到先等来的是被迫的疏离。

木子洋被秦姐拉着谈话的那天,卜凡就在门外。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只能断断续续听个大概,只知道老板大意是在聊关于他俩之间的问题。

那为什么不叫我?

卜凡想不明白。

好容易等到木子洋出来,还没来得及要一个解释,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他说,“小凡,我觉着我俩以后,还是适当保持一些距离吧。”

有一瞬间,卜凡觉得自己脑中的绝大部分被某种力量给抽走,疼痛、不安、疑惑,所有叫人莫名的情绪瞬间凝结在一起叫他喘不过气来。他突然弯下腰,猛烈的咳嗽起来,木子洋看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像从前他们在走秀前互相鼓励那样。

持续良久,他才渐渐缓过气来,脸颊依旧涨得通红,他直起身子,微微俯视他的哥哥,眼中全是不解和委屈。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木子洋也问过秦姐这个问题。

他和小凡不过是正常的陪伴,从前的校友如今的队友,来往亲密些,有什么不对?

老板说,洋洋,你知道吗?回忆就像是能在一片荒芜里野蛮生长的藤蔓,即便你不去刻意浇灌,只要那粒种子入了土,它就能生根发芽。你和凡子的过去,就是那粒种子。

木子洋觉得他和卜凡就像两个影子一样互为彼此的人,被生生被外力撕扯成两个对半。人有血肉,有感官,会疼痛。遇上不甘情愿的,也许还会锥心。但只要是血肉,就总有办法可以医治,至少它是实的,是真实存在的。所有关于血肉感官上的痛苦都可以用药石去医。可他和小凡不是,他们是对方的影,相互遮蔽彼此的苦和不愿剖露在外的过往,不成形的幻影破碎,要怎么去补?

他没学过。

 

故事到这儿,还只是刚刚开始,还没算完。

木子洋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点燃了光亮。在烟味触及咽喉深入肺腑的那一刻,他脑中突然出现了关于机场事件的下半篇章。

一个莫名出现在机场摔倒进当红偶像怀里的不速之客,不论是谁,有何居心,千百双眼睛看着,哪怕是出于无意,都足以在方寸之地引起波涛。

木子洋记得,他还没来得及问候那位姑娘的伤势,就被汹涌的人潮带着往前走,他回头,还能看见那个女孩捂着手臂用唇语叮嘱他记得打开应援棒的身影。周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音,像海水涨潮时不断涌向地面的波浪,随时会把他卷入无人之境。

他突然觉得有些疲累,不明白这种明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伪装的意义在于什么,他看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闪光,面前似乎出现了一百台发出声响的相机,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人群涌的更近。他隐匿于黑暗的双手本能的因为未知的畏惧想要伸手去握住些什么,张开手掌却什么也没抓住。

弟弟和老岳早已被人群挤散了。

“木子洋!”

“什么?”他本能的回过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屏幕冲撞了心神,几乎是瞬间的倒退,连带着身后的人群也被动的倒退,人潮中开始出现动荡。他感觉到自己即将倾倒的后背被人稳稳的撑住,覆盖在肩上的是他曾经最熟悉的温度。

他有一瞬间的定格,大脑中似有一根跳脱的神经像要喷涌而出。那双大而有力的手,坚定的拍了拍他的背脊,半个身子越过拥挤的人潮稳稳的挡在他身侧。卜凡带着口罩,隔着遮挡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被动前行的路上他只听见卜凡哑着嗓子对他说,

“我在呢,哥哥。”

 

他想起多年前躺在北服狭小的宿舍里给卜凡念《围城》时候的日子。

[以后的谈话,只像用人工呼吸来救淹死的人,毫无生气。]

李振洋你真的,比四月还残忍。

 

原是他先主动疏远的,最后刻板执守这一切的却是卜凡。

很多人说卜凡变了,出厂以后变得沉闷,心不在焉。

但只有木子洋知道。小凡什么也没变,还是那个执拗起来只会跟自己过不去的那一个。他是在气自己,没有能力去堵住悠悠众口,不能在光明正大的环境下和木子洋像其他人一样相处,或许他们原本就是不同的。

毕竟在他还叫卜凡凡的日子里,所有的故事只和李振洋有关。

 

一支烟很快就燃到了尽头。

木子洋在手指被烟头烫了一下才恍然回神,天已微微有些光亮了。

他没有开灯,开了门摸索着就上了床。身边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正平稳有力的起伏着,他想了想,侧过身去摸他已经有些长长的头发。

“恩?”卜凡翻过身,看见侧躺在身边的人,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他抬起手去揉搓自己惺忪的双眼,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侃侃的将木子洋往自己怀里带,似是一种与生而来的本能,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脊背,嘴里还含糊不清的问道:“哥哥还害怕吗?”

木子洋笑了,“不怕了。”

他突然松开揽着他的手,将彼此拉开些距离,眼神也渐渐明朗起来,“那是...”

 

“哥哥来给小凡服个软。”

“你说什么?”

“这些日子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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